迟子建小说在线阅读,阅读迟子建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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迟子建她是为数不多的在创作方面与现代时期的作家精神气韵相通、继承了现代文学传统又有自己独特性的作家。
阅读迟子建我和迟子建算认识么?
说不认识,她二十五六岁我即认识她。我们在同一幢楼上住,一个食堂吃饭。偶尔也在一个教室听她们的课。几个月下来,我们见面是点头的。说认识,我们一直没有多的交往,疏于联系。
1989年我到鲁迅文学院进修,是四个月的短训班,那时迟子建她们的两年半研究生班也刚开学半年。班上云集当今文坛大腕莫言、余华、刘震云等人。那时迟子建已有了些名气,她的《北极村童话》和《沉睡的大固其固》已在文坛产生了影响。说有多大影响,也不现实,那时她才出道三四年,第一本小说集《北极村童话》还没出版,只能说是崭露头角。我手头有一本《北极村童话》,是作者当年送给我的。我在写这篇短文时,从书架上抽出此书。这本薄薄的小书,是“新星丛书”辑六之一本。“新星丛书”从第一辑阿城、何立伟发端,到迟子建这辑,质量、影响都还不错。这本小书的扉页上还有迟子建当年的手迹:“陈立新指正 迟子建 89年7月18日”。我此时翻看着这本书页都已发黄的小书,看着裘大力画的迟子建铅笔素描的画像,——素描线条简洁,人物长发垂肩,清纯安静,右手微微举着,抵着下颏,无名指上戴着一枚戒指——,不胜感慨。一转眼,二十年了。
迟子建那时还是个姑娘,我们也才二十多岁。大家都有点心高气傲。——我们其实也掺拌着多半的自卑,因为名气大不如她。——因此并不多说话。可我对迟子建始终充满好感。我曾在当年的笔记中记道:
迟子建穿着黄色毛衣,白底蓝花的开衫,黑裙子,黑袜子,白鞋子。光梳头,在身后扎两支小辫。身材匀称,皮肤略黑。因个子矮,买饭时垫着脚,趴在窗口,转动着光光的脑袋,逐个看一下菜盆,然后说,“买这个”,“买那个”。自己跟自己笑。一个小姑娘。
…………
晚上大教室里看电视,迟子建蜷曲在一张沙发上,小花猫似的,可怜见的样子。
迟子建定想不到背后还有人这样去记录她。如今事过境迁,我们都奔了五十了。我想即使写出来,迟子建也不会怪罪的。倒是迟子建会觉得有意思的是,我上面提到的那些衣服和妆扮,定会令她回忆。那些旧衣服也早已不知给丢到哪里去了!
我们这一届学员,真是既幸又不幸。正赶上八九那场政治风波。3月入学,只上一个月课,4月之后就没安心上课。到平息之后,我们已到期末,便各奔东西了。
1996年冬天,迟子建他们到北京参加全国文代会,那时我已从县里借调到北京3年了。我已在一家报社管副刊,于是我便请迟子建在我单位公主坟边上吃饭,参加的还有何立伟、刘醒龙、徐坤、何顿、刘益善、龙冬等。席间便给他们布置“作业”:给我们写稿。回去几个月,迟子建给我寄来了她的散文《房屋杂谈》。
1999年冬,我已回到家乡的省会合肥工作。一天,在书店见到迟子建的一本散文集。这好像是迟子建的第一本散文集。我翻了翻目录。经我手编发的《房屋杂谈》也收入集中,于是我便毫不犹豫给买了一本。回来之后,我给迟子建写了一封信。我写道:
迟子建:你好!
今天在书店见到你的这本《听时光飞舞》的小书,编得清新可爱,便手翻翻,内中《房屋杂谈》我在报社副刊时曾编过,很亲切。因此特购一册以纪念。今寄给你,请扉页上签个名以作留念。
你的文字我现在偶尔还读一些,印象深的是《观慧记》和《清水洗尘》。对我打击最大的是《亲亲土豆》,那是一篇撩人心的东西,我至今仍记得那可爱的有灵性的小土豆。
时间真快。从认识你一晃过去十多年了。可一切仿佛是在昨天。
2000年1月1日
可是这封信我并没有寄。想想寄又麻烦,何必呢?可信一直夹在书里没动。现在我找来看看,又是10年过去了。
其实从1996年的那么匆匆一面之后,我和迟子建就从来没有过多的音讯。(去年我到哈尔滨出差,本来想见见她,可没有她的电话,也就作罢),算起来就是10多年的光阴。可她的消息我却是一直关注的。我无端地觉得,这10多年她有太多的变化。可迟子建是坚强的,没有什么能取代文学的力量。
我对迟子建是多一份关爱的(感觉中好像是看着她成长的)。——人家迟子建可不一定买你的账!你自作多情,可管她买不买仗呢!——除喜欢她的作品大气之外,主要还是因为她做人的静气。她很安静。没有是非。能守得住。做事执着。女性的力量在她身上体现的淋漓尽致。她就像一个安静地坐在炕上纳鞋底的女人,一针一针纳下去。针线稠密,细致,“筋斗”,——把她的文学事业一针一针纳下去。
我拥有迟子建的大部分文字:除《北极村童话》和《听时光飞舞》外,还有四卷本的《迟子建文集》、她的日记集《我伴我走》,还有新近刚出的散文集《我的世界下雪了》。
迟子建的小说自不用说。《白银那》、《原野上的羊群》、《向着白夜旅行》等我都喜欢。特别是短篇小说,《亲亲土豆》、《北国一片苍茫》、《鱼骨》等,叙述的稳健、沉静,是女性中少有的。铁凝曾在一篇创作谈中说,一位美国小说家说他终生喜欢短篇小说。因为人生不是一部长篇,而是一连串的短篇。好的短篇小说在于它能够把这些片断弄得叫人无言以对,精彩得叫人猝不及防……,我觉得,在中国当代作家中,除铁凝把短篇写得那么纯粹,迟子建应该也是其中一个。
我看过她的一篇散文,好像是《作家文摘报》选的,《在温暖中流逝的美》。“去年爱人因车祸而故去后,我常常责备自己,如果我能感悟到我们的婚姻只有短短的四年光阴,我绝对不会在这期间花费两年去创作《满洲国》,我会把更多的时光留给他。可惜我没有‘天眼’,不能预知生活中即将发生的这一沉重的劫难……”,“生活中多一些磨难对自己来讲是一种摧残,对文学来讲倒可能是促使其成熟的催化剂。但任何人都情愿放弃文学的那种被迫成熟,而去拥抱生活中那实实在在的幸福”,“现在的我不爱照镜子,镜子中的我常常是双眼布满血丝,面色青黄。我的发丝干涩了,眼角悄悄爬上了皱纹。我常常丢三拉四,时常找不着要用的东西……”,看了这些凄凉文字后,让我独自伤悲。我们又能说出什么呢?命运啊,你不应该欺负迟子建这样柔美的女人!
可我还是很快看到迟子建新的作品了(包括她的中篇新作《世界上所有的夜晚》),我看到了迟子建依然温情、朴素的文字,而且笔下沉静。人生的一些大悲伤深深地埋藏在文字的底下。后来我又翻看了买之后并没有细看的她的日记《我伴我走》,看这些年她是怎么过的。这些日记虽是公开发表的东西,但多少也透露出她的些许信息。于是我有时想啊,迟子建如若不离开北极村,在家乡当个乡村女教师,嫁一个当地殷实的人家,丈夫又能干,又懂得呵护自己的女人。迟子建一定会生活得充实快乐!可我又想啊,上天生下迟子建,也许就是命运女神安排她为人类的文学事业做贡献的,上苍赐给了她灵气、才华和容貌,天降大任,她无法逃脱了,只有服从命运女神的安排。
迟子建近年出版的《我的世界下雪了》,真是让我欣喜。那里面的19篇“简朴生活回忆录”,篇篇让人心动。其实在收集在书中之前,我几乎都在《文汇报》上看过,有好些我都剪了下来。《五花山下收土豆的人》、《蚊烟中的往事》、《哑巴与春天》、《农具的眼睛》、《采山的人们》……每一篇都是可以入中学生课本的。“如果是夏天,如果火烧云又把西边的天映红了的话,我们喜欢将饭桌放置在院落里吃晚饭。当然,这时候必不可少的,是笼蚊烟……”(《蚊烟中的往事》),“看一个农民的活计做得是否地道,打量他家的农具便知晓了。……那些大大小小的木节一个个圆圆的,有黑色的,也有褐色的,好像农具长了眼睛似的……”(《农具的眼睛》),“山在我眼中就是一个大的果品店。你想啊,春天的时候,你最早能从那里吃到碧蓝甘甜的羊奶子,接着……”(《采山的人们》),之后又谈到山中繁多的野菜、淙淙的泉水、各色药材……,又觉得啊,大山不仅是个大的果品店,还是一个“蔬菜铺子”“饮品店”和“中药铺子”!迟子建的想象力是非凡,而她又是平静的。读她的文字,不管是小说还是散文,就像是听一个女孩给你讲她生活过的山里小镇的见闻和经历,语气啊,节奏啊,都特别好。她的叙述舒缓,平和,克制,却又时不时闪现出智慧的光辉。你有时手中没笔,心中便痒痒的,恨那些精彩的句子从眼前滑过。迟子建从不一惊一乍。她不需要弄鬼作怪。她只是平静的叙述,舒缓的调子,安静的口气,把你带入她的故乡,她的童年,她的圣洁的文学的世界……
噢,还有一件事顺便提一下。是1997年的某一天吧,我和朋友龙冬喝多了酒,孤独无聊,不知谁提出来的给迟子建拔个电话,于是便掏出我砖头似的大哥大(真是大哥大的那种),在龙冬家附近建国门的东北首的那条胡同的墙边,两个人与电话那头的远在哈尔滨的你说了一通胡言乱语。也许迟子建早已忘记了这件事。可我却感到很是惭愧。我想如若迟子建也还记得,也会给予谅解。因为我们并无恶意。就像一个顽皮的男孩,在他喜欢的女孩的身后扔石子,那是他不知如何表达自己的爱呀!
我写了这么多,其实我只是想说,迟子建,你并不孤单,除爱着你的你的那些文友、同事、朋友之外,还有这么多读者深深的爱着你。你应该感到你很富有。有许多人在很远的地方默默地注视着,为你祝福,祈祷。你拥有许多你并不知晓的爱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