倔强狂狷贾平凹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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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贾平凹说,“性格为生命密码排列了定数,所以性格的发展就是整个命运的轨迹。”

  世间有一种人外表温软,但内心实则十分强悍,甚至有些倔强,贾平凹即是一例。贾平凹原名“贾平娃”,1973年8月在陕西群众艺术馆公开刊物《群众艺术》上发表小说《一双袜子》时,才正式使用“贾平凹”这个名字,虽然只一字之改,却可见他为人为文的一贯作风:他特别善于利用现有条件,先顺其自然,再化平为奇,不露痕迹,不留声色,这种阴柔的功夫,实则是倔强性格的反映。从表面上看,贾平凹是一个谦虚、温和的人,其实不然,他骨子里有传统士人的那种倔强与狂狷。

  1967年夏,“文化大革命”的狂风暴雨同样侵袭了丹凤县这个偏僻闭塞的小县城,还在读初二年级的贾平凹被迫离开学校,回家务农,“我就这样做一辈子农民吗?”在自家泥楼子上的14岁少年贾平凹发狠说。他细细的脖子上顶着一个大脑袋,脑袋的当旋上有一撮毛儿高高翘起。他的梦想是上大学。他那么盼望着考试,因为一考试就能显示他的存在。可是“文革”改变了命运。中学未毕业后当了农民,下地却连正经农活都干不来,收入还不如妇女。这使他感到屈辱。因父亲“反革命帽子”的牵连,被要求“不能乱说乱动”,当兵、招工、民办教师、代理教师……全都与他绝缘,从此他的性格变得胆怯、自卑,少言寡语。但他发誓要离开,剥掉这个“农民皮”。他虽人矮,但心却大,镢头挖不了几下,可笔是提得起的。这一时期,他发狠读书、苦练毛笔字、背诵唐诗宋词、手抄《古文观止》……娘要为他定媳妇,他却向娘发了火,一气之下用石墨将李白诗句“天生我才必有用”刻在了山墙上。

  偶然的机会,贾平凹上了大学,他的写作能如一汪深不可测的泉水,汩汩而涌。从1978年《满月儿》获第一届全国短篇小说奖起,到《浮躁》、《土门》、《高老庄》,到《怀念狼》、《秦腔》、《高兴》,在到《古炉》,从土地承包改革到市场经济对农村的冲击……农村发生的大转折都在他的作品里。然而,他依然不满足于现状,即使获奖,也如“过河遇到了桥,口渴遇到了泉,路是远的,还要往前走”。在他心里,自己就是手艺人:文章写得好,就是活儿做得漂亮,他体味写作里边的甘苦,如同农民种田耕作时的欢乐和满足。

  《废都》的伤害,并未将他打垮。生活的不幸,正是艺术的大幸。1997年,《废都》在法国荣获“费米娜文学奖”,在《新观察》杂志上,贾平凹撰文指出:“《废都》是我的一系列小说中的一部,它描写的是本世纪之末中国的现实生活,我要写的是为旧的秩序唱的一首挽歌,同时更是为新的秩序的产生和建立唱的一首赞歌。不幸的是,我的忧患和悲悯被一些人视而不见和误解,在正式出版百万册后竟被禁止了再版发行。这犹如你正当众讲话,突然被一只手捂住了你的嘴,让你变成哑巴!”

  在《五十大话》中,贾平凹说,“性格为生命密码排列了定数,所以性格的发展就是整个命运的轨迹;不晓得这一点,必然沦成弱者,弱者是使强用狠,是残忍的,同样也是徒劳的。”这就是人的智慧积累到一定程度所造成的必然反差:“强”即是 “弱”,“弱”也便成了“强”。所以,“我终于晓得了,我就是强者;强者是温柔的,于是我很幸福地过我的日子。”从此“不再去提着烟酒到当官的门上蹭磨,或者抱上自己的书和字画求当官的斧正,当然,也不再动不动坐在家里骂官,官让干什么事偏不干。”人上五十,是一种生命的流程,好似一粒水珠历经千锻万炼,终于流进了大海,那是一种富有,也是一种情怀。“别人说我好话,我感谢人家,必要自问我是不是有他说的那样?遇人轻我,肯定是我无可重处。”“若有诽谤和诋毁,全然是自己未成正果。” 他在过50岁生日时,当众讲:“我母亲对我讲,她怀我的时候,先是梦见一条巨蛇缠腰,再是梦见遍地的核桃,她拣了又拣,拣了一怀。如果说迷信的话,我的命里有核桃运的一部分,核桃是砸着才能吃的,所以,我需要方方面面的敲打才能成器。”

  贾平凹的性格属外柔内刚型,柔中的释、道成分多,刚中的儒家成分多。他说过: “懦弱阻碍了我,懦弱.又帮助了我。从小我恨那些能言善辩的人,我不和他们来往。遇到一起,他愈是夸夸其谈,我愈是沉默不语,他愈是表现,我愈是隐蔽,以此抗争,但神差鬼使般,我却总是最后胜利了。”凡见过贾平凹的人,都觉得他温和、平易、没脾气,也不会摆架子扎势,似乎任何人都可以和他相交但打交道多了,就会感到他又像老人甚或老狐狸一样胸有城府和机谋,不少人都说要和贾平凹深交是不容易的。当然这与他在交友上吃过亏有关,特别是在他大红大紫时攀附吹捧他,又在他大悲大苦时落井下石之徒令他心寒。他在《朋友》中谈及此事写道: "如今倒坦然多了,因为当时寒心,是把朋友看成了自己和自己的家人,殊不知朋友毕竟是朋友,朋友是春天的花,冬天就都没有了,朋友不一定是知己,知己不一定是朋友……"

  虽然倔强,但贾平凹也是一个有点拙趣的人。有这么几个小故事可见一斑。其一:一次,一群文友聚会贾平凹家中,饮酒喝茶神吹海聊,自在尽兴。不久有位友人腹胀难受,急忙入厕小便,他刚解开裤子撒尿,平凹便赶来敲门。友人涨红脸问有何事,平凹笑答没事,人却站在旁边看他撒尿。友人撒完正欲拉水箱冲洗,平凹拦住不让拉,同时慌乱站位挤出一泡小尿。尿完了才正经八百告诉友人:一泡尿放一大箱水冲洗便池,未免太浪费,那水多么清啊,看着更心疼可惜。说着他一边握住水箱拉绳,一边朝屋里的朋友喊:“ 谁还尿?不尿我拉水了!”友人大笑,觉得他吝拙可爱。

  其二:贾平凹自作《贾平凹性格心理调查表》中道:姓名,贾平凹。父母生我时,经阴阳先生掐算,不宜在家,故投宿二十余里外姓李的一户人家。后平安落草,即起名贾李平。幼时,朽人俗叫平娃,一叫竟达十八年之久。后本人自改名为平凹,改字不改音,而意境天地之别也。年龄:三十岁,而立之年了。性别:男。但孱弱得可怜,面无懔悍之雄气,手无缚鸡之强力。主要工作成就:不会仕途之道,不善言辞动作,实是一呆人……

  贾平凹时常冒出一个念头:如果我当年不是偶然地进了大学,不是因为在大学里不知未来去向如何而开始了写作,我现在会是什么样子呢?肯定是一位农民。一个矮小的老农。或许日子还过得去,儿孙一群,我倚老卖老,吃水烟,蹴阳坡,看着鸡飞狗咬。或许,我还得进城去打工。

  贾平凹,这样一个倔强而幽默的人。